高鵬
1982年出生,2000年考入中央美術學院,先后在日本多摩美術大學和韓國弘益大學交流學習。2004年經選拔入選“北京第29屆奧林匹克組織委員會”,先后任奧運火炬、奧運核心圖形、二級圖標的項目主管,2007年任奧運文化活動部景觀副經理。2008年9月繼續攻讀中央美術學院博士學位,2010年赴英國倫敦藝術大學任博士訪問學者。曾入選“2012英國大使館文化教育處藝術管理人才實習計劃”、“2013德國歌德學院藝術管理人才實習計劃”和“2013美國大使館特邀赴美考察文化使者”。2011年4月,高鵬任今日美術館副館長,先后負責行政、展覽及學術館藏等部門,擔任百余場國內外當代藝術展覽的策劃與執行,2013年8月12日被正式任命為今日美術館執行館長。
臉色略白,目光沉郁,禮節性的微笑夾著一絲靦腆從鏡片后面一閃而過。高鵬今年三十一歲,他的上兩任館長,五十歲的張子康和謝素珍,分別是大陸和臺灣藝術界的權威人士,他的辦公室樓下正值今日美術館的年終大展——四十七歲的著名藝術家朱偉個展。
今日美術館是一艘年載重量級藝術家航行的大船,如今指點左右的,是80后的高鵬。
上任幾個月以來,高鵬的睡眠很少。有一天,他獨自在午夜結束工作后,經過空無一人的長安街,給大他好幾歲的副館長寫了這樣的一段微信:
“我有時候嘴里不說,但心里確實會覺得把你拉進這個辛苦的行業對不住你。你應該在那種漂漂亮亮的地方干漂漂亮亮的事。我每天會鼓勵自己要有夢想,自己已經說累了,也說麻木了。但我確實覺得美術館是個值得揮霍青春,奮斗拼搏的地方。我們在這里的每一份青春努力都是和自己的愛好、理想乃至社會文化責任相匹配的,我想:這就是所謂的‘事業’吧……”
高鵬說,其實這封信,他是寫給自己的。
只要是事業,我就敢做
得知自己出任今日美術館館長,是在前任館長謝素珍離任的前一天。他和謝素珍面對面,誰都不知道說什么。最后高鵬提議,“晚上我請你出去喝一杯。”
三年前,還在倫敦藝術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的高鵬,壓根就沒想過自己這輩子會跟美術館發生關系,直到他的父親做手術,家人希望他盡快回國完婚。本來要去藝術研究院工作的高鵬,被當時今日美術館館長張子康看中,高鵬希望美術館工作作為藝術研究院的工作的過度,就這樣來到了今日美術館。
在今日美術館做副館長的兩年半時間,高鵬很輕松。“副館長不負責運營,只要認識一些大牌藝術家,攢一些好的展覽,把我在國際上認識的一些藝術家介紹過來,跟館長認識,我覺得就對得起這份工作了。”高鵬說。
沒有人知道上任的第一個月高鵬是怎樣度過的,他把能夠贊助美術館的朋友找了個遍。挨個上門拜訪了之前在今日美術館做過展覽的藝術家,關系好的,他感謝支持;有分歧的,他主動道歉。
然而讓他最難以應付的還是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之后高鵬很少接受采訪,也長了經驗,“什么事都要做完了再說,因為每一件事兒即使一個小環節出了問題,這個事情就可能實現不了。”
上任一個月之后,高鵬申請到了美國的一筆藝術基金,從東海岸到西海岸,他花了二十二天走完了美國最重要的美術館。之后他寫了一份報告,準備交給今日美術館的理事長、今典集團的董事長張寶全,匯報自己的下一步計劃。
接任快半年的時間,高鵬逐漸適應了美術館的節奏。自上任以后,他接待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幾十位美術館長,大部分人過來是想看看,這個全世界最年輕的美術館館長,到底是什么樣。
高鵬對他們說,他看中美術館這項事業。“每天都會收到很多藝術家郵寄來的畫冊、請柬,面對的也都是藝術家,他可以盡情地跟他們談藝術;工作累了,下樓就是藝術家的展覽;有時候去咖啡廳寫點東西,也都和藝術相關。我的愛好就是藝術,我每天的工作也是藝術。”高鵬說,“我們做了很多的公共教育,我不知道別人怎么想,但是我很看重,做大量的免費教育活動,而且越來越多。這就是我們的社會文化責任。”
高鵬說,他把美術館看做自己的事業,只要是事業,他就敢做。
從理想主義到務實主義
考大學的時候,高鵬跟父母打了一個賭,如果考上了央美他就留在中國,如果考不上,他就同意跟父母一起移民澳大利亞。結果在收到錄取通知的時候,高鵬發現自己不光考上了央美,清華美院和中國美院以及魯美,他都名列前茅。
高鵬的父母直到現在也沒有弄清楚高鵬的藝術工作具體是在做什么。上大學時,父母建議他報了央美的建筑專業,“這個專業前景好,將來畫一幅草圖就幾百萬。”大一的下半年,高鵬還覺得自己將來一定會是一個建筑師,直到他遇到了讓他人生轉變的導師——韓國藝術家安尚秀。
在安尚秀的設計課上,高鵬作品成績的不是“A,A+,B,B+”……安尚秀在他的作業上寫了兩個字——“天分”。當時人才濟濟的美院,對于自信心受挫的高鵬來說,這兩個字是極大的鼓勵。之后,他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設計專業,并在第二年進入了譚平工作室。
在大學期間,高鵬作為交換生去了很多國家。去日本多摩大學做交換生的那幾個月是高鵬最低落的時期。“以前我覺得羅馬城是可以一天就建起來的,只要你方法得當,夠努力,一個月就能擁有施瓦辛格的身材。”到了日本之后,他把日本各個方面的發達與中國對比后,高鵬的這個想法破滅了。
有一次他和他的日本導師一同乘地鐵,他把自己的這種想法告訴了導師,他的導師告訴他,“人和歷史都是分成很多階段的,但是你不可能在你的一段時間里完成所有的事情。也許你想要追求的東西,需要三四代之后才能實現,你只能在你這一代里完成你要做的事情。”
這件事對高鵬的觸動很大,從極度理想主義到務實主義,高鵬慢慢接受了自己的宿命、面孔,和他現在的階段。“我開始想在這個階段里面,我能夠做什么,我應該做什么,我能不能有一點進步。我這段經歷影響了我后來的很多決定,包括我的人生觀世界觀。”
極端的藝術家
2004年,高鵬被選入“北京第29屆奧林匹克組織委員會”,開啟了他五年的奧運工作。
奧運的平臺,讓高鵬大開眼界,“全世界最有名的設計師和藝術家,只要打一個電話,下一個星期一他一定會來到我們的辦公室。”高鵬說,“我們作為項目主管,甚至經常有機會跟張藝謀在一個會議室開會,他們把方案報給我們,我們改完了之后再給領導看。那時候多少國際著名品牌排著隊想要跟你吃飯談合作,你都沒有時間。我現在都是給品牌打電話,問人家有沒有時間,吃個飯看能不能有合作。”
經歷了奧運,高鵬覺得那些并不真實,“真的是,見完那個場面,回頭再想,完全不一樣,會覺得,見過這個東西,但是其實并不真實,他不是你的,你還要通過自己的雙手,去做更真實、更踏實的事。”
在這五年當中,體力透支過度,高鵬因為闌尾炎手術感染,有半年的時間都呆在醫院。傷口化膿,傷口的肉需要從下往上長好。每天早上六點鐘起床第一件事,醫生就拿著手術刀,把他上面長好的肉劃開,幾個月的時間都如此,直到后來醫生都不忍再做。病愈之后,高鵬患上嚴重的抑郁癥,開始吃緩解重度抑郁的藥物。
在他的研究生畢業作品中,高鵬以這段經歷為藍本創作了自己的畢業作品,他把自己曾經在醫院用過的床和紗布搬到展覽現場,以極端的方式在自己的身上劃出血腥的傷口,高鵬為自己的這個作品取名叫做《有一種傷痕》。
這個極具儀式感的作品完成之后,高鵬向他的這段痛苦經歷徹底告別。讓他感動的是,在這段時間里,他身邊的人都默默地陪伴著他。身體恢復之后,高鵬非但沒有被奧組委放棄,反而得到了景觀副經理的職位。“其實我的老部長完全可以不管我,但他還給我升了職,也解決了北京戶口。我當時的景觀經理也經常開車送我去醫院。如果他們那時候放棄我,現在我都成人渣了也說不定。”
這段經歷讓高鵬學會了給予和包容,“比如我現在在美術館,從來不會很生氣,是因為我不知道我現在面對的他,是他生命中的哪一個階段,也許不是他最真實的階段。可能有時候他做得不對,甚至對于我來說是很嚴重的錯誤。我就告訴他,你怎么樣把事情解決的更好,而不是去指責。”
清理下水道
今年10月28日,今日美術館與國際機構安盛藝術品保險(放心保)達成戰略合作,合作著重關注“如何規避藝術品風險、藝術品受損的修復,以及藝術品徹底損壞后的賠付”。安盛還幫助今日美術館完成了全球風險評估GRASP (Global Risk Assessment Project),并獲得97分的高分。
這次合作由高鵬促成。第一次和安盛香港總部的負責人詹尼佛見面是在高鵬接任美術館長之前,高鵬說,“基本所有的保險公司來找我的時候,第一句話,都是給你多少回扣,但是詹尼佛來找我的時候,她的第一句話是,國內有沒有很好的修復師,你做的某一些保險的藝術家是否還在世。這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思路。”高鵬說,當時他就想,有一天,一定要和詹尼佛合作。
上任之后,高鵬主動找到詹尼佛,兩人談得很好,今日美術館不光得到了安盛的一筆贊助,也在安盛的幫助之下,完成了全球風險評估GRASP。“后來我去美國考察美術館的時候,他們都不相信我拿到了這個評估,直到他們真正看到這個證書。”高鵬說。
其實高鵬也想過,做館長,最簡單的就是劃出來一筆錢,做一個頂級世界大師的展覽,然后高調的亮相,或者找一個年齡跟他差不多世界一線藝術家,幫他說,我要發出一個年輕的聲音,告訴世界新的一代站起來了。但他選擇了一種更實用的辦法——做了一些美術館至少獲益十年到二十年的“下水道工程”。
高鵬說,“因為這個事情的意義不光在于我在任的時候,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任了,別人再來接管這個美術館的時候,他就會意識到,這個事是很重要的。”
對話高鵬
《小康·財智》:除了與安盛保險的合作,其他還有哪些“下水道”工程?
高鵬:還有圖書印刷、網站、數字媒體建設,燈具。
《小康·財智》:下水道的下一步呢?
高鵬:我現在一直在想,還是想要做完再說。其實也是跟藝術有關的事情,不是跟大家想象的大展,而是對藝術新的語言的探索。很多人不理解當代,我就想解釋,什么是當代,當代的新語言是什么。我們會通過一系列的動作去拓展這個新語言的可能性。讓公眾更能夠走近當代,更理解當代。
《小康·財智》:你經歷了張子康時代和謝素珍時代,有哪些心得?
高鵬:我到現在都必須得說,我是站在巨人肩膀上,很幸運。他們已經把美術館做得這么有名氣了,可能換個館,我也做不到現在。也就是因為有今日美術館,它已經做到了這樣的社會影響力,所以再跟人家談的時候,砝碼就會多很多。
《小康·財智》:80后館長有哪些優勢呢?
高鵬:我想社會進步了,我們更年輕的一代有機會得到更好的教育,有機會看到世界更多的面貌,有機會去世界各地,有第二種、第三種語言可以跟人溝通,就能更深入地了解。社會財富的積累,讓我們這一代人有更好的視角、更好的教育、更多語言去溝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