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到多大才算大,多小才算小?
這個問題似乎一言難定。我們這里是想從書法角度給這個看似無聊的問題一個說法。
什么是書法的角度?用筆、結構、用墨等等。從這些方面去看,字大小之別達到一定程度,幾乎就會成為字體的差異。也就是說,大楷與小楷,其書法差異甚至不亞于楷書與行書之別。這讓我想起小時候用的毛筆,當時的毛筆只分為兩種:大字筆和小字筆。看來,前輩的智慧是不易超越的。

法雨普施
38×22厘米 2015年
大小之分有時候就是質的不同,古代人很可能早已認識到這一點。古代大字極少見,而且一般來說年代越早字越小。20世紀以來西北地區出土的秦漢簡牘,近些年出土的楚簡,這些先秦至前漢的真跡,字都非常小。后漢似乎是一個字跡明顯增大的時代,尤其到晚期,出現了“八分書”。為何要別出心裁地以尺寸命名字體?因為如此“巨大”的尺寸本身就值得炫耀。至于取某之八分與某二分,以及如八之分諸如此類的說法都是望文生義。
八分之巨如何值得大書特書?
我們不妨看一看那個時代的普遍“行情”。鐘繇被譽為“正書之祖”,但是,他和胡昭一起師事劉德升。潁川的這師徒三人原本是以行書聞名的,怎么后來他就成為“正書之祖”呢?一個原因是那個時候行書、楷書剛剛誕生,兩者差異的確不是很大,所以善行書的鐘繇有點跨界的意思。
鐘繇作品如《白騎帖》《墓田丙舍帖》等,如果不是歷代傳為行書,我真看不出它哪里“行”了,簡直比著名的正書“三表”還正襟危坐!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字小到一定程度,行書楷書的界限也變得模糊,鐘繇之所以能夠成功被“改行”,他的行書字小是不可忽視的原因。正因為如此,八百年后的黃庭堅說鐘繇“小字筆法清勁”。山谷年代晚近,但他的話并非十分的無謂。
師宜官,漢靈帝時水平最高的書法家,和鐘繇同時,但當時影響力遠超鐘繇。據西晉人衛恒《四體書勢》說師宜官“大則一字徑丈,小則方寸千言”。《四體書勢》又說隸字“其大徑尋,細不容發”, 這恐怕是文學的夸張。不過,《四體書勢》中另一些書法軼事則有助于我們對字之大小的了解。如魏武帝將其最喜歡的梁鵠的字“懸著帳中”“釘壁玩之”。若非后漢以來字迅速增大,也就不會有張于壁間的意義。字跡增大,懸掛欣賞,藝術的功能才進一步解放出來。至于說梁鵠善大字,邯鄲淳善小字當屬實情,為何他們這樣大名鼎鼎的書法家尚不能大小兼善呢?因為大字小字簡直是行當的區分。
小字的筆法不論多么復雜,其運筆動作都相對簡單,比如筆鋒轉換,手指輕輕有點動作就可以了,但較大的字即使一個轉折,一般都要連續幾個動作才能完成。同樣一個轉換,字越大,需要的動作幅度就越大,調動的身體范圍也越大,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字大到一定程度,腳都得用勁兒了。小字不僅運筆動作簡單得多,即使字的結構,也相對容易寫到位,因為一個小小的動作就可造成十分懸殊的對比,奇險的結構和巧妙的穿插都可以輕松玩弄于毫厘之間。小字的容易還在于墨色變化小,入紙要求低,甚至可以不入紙,也不至于顯得太浮滑。若不從理論的角度嚴格計較,小字甚至無所謂中鋒與側鋒,因為兩者實在區別不大。
一句話,小字書寫需要的只是身體及氣脈的輕微翕張,大字則是對書寫者身體的深刻調動。
有人將所臨《張猛龍碑》攜來請益,我立即詢問是否以前寫小楷,客人嘆服之外非常吃驚。盡管客人資質極高,悟性過人,但臨書《張猛龍》大字依然暴露端倪。起筆方而重,但轉入行筆時突然變細,這種情況多次出現。起筆正確是認真觀察努力而為的結果,但大字所需要的充分壓筆鋪毫的習慣沒有養成,剛一完成起筆便習慣性地把筆提起來。當然,與其說“提起來”,不如說“壓不住”。這一點看似簡單的提按習慣其實非一日之功,是大字小字的重要區分。至于大字中一個簡單的轉折,除了重壓之外,還需要筆桿大幅度的俯仰變化,有時候僅靠指腕的揮運不能濟事,所以說會深刻調動身體。
那么,對于初學者,從大字入門還是小字入門?
衛鑠《筆陣圖》早就說過:“初學先大書,不得從小。”難道要由難而易嗎?這里的大字入門說,不是由難而易背拂人情,而是強調必須有一個良好的開端,打下書法必需的基礎。這些基礎主要包括:盡力占據空間的開闊意識,充分鋪毫運筆的良好習慣,酣暢淋漓的用墨感覺等等,這些素養主要是通過大字的學習逐步養成的。

太史公《平準書》云:桑弘羊,洛陽賈人子,以心計,年十三侍中
60×30厘米 2015年
20世紀90年代初,我寫《張黑女墓志》,有學長不屑一顧地說“這個碑是小字的體勢”。我非常不滿,但云里霧里,只是看見在場各位若無其事的表情似乎是支持的態度。我并未當場表達不滿,多年以后若有所悟。
確實,論實際尺寸《張黑女》比起《元倪》《元略》諸志,甚至比《崔敬邕》《李壁》《刁惠公》都不見得小,但用筆的確有一番不同。什么不同?字大,卻提不起來!所以說它是小字。《元略》尺寸有限,而提按俯仰,上下牽扯,縱橫捭闔,自是大字的格局。所以學《元略》雖然可以原大臨摹,但只有放大到一定程度,才可以充分發揮其蘊含豐富,多彩多姿的臨習價值。
那么,究竟何為大字,何為小字?筆的中側變換幾乎無關乎俯仰的時候就是小字,否則便是大字。難道這就是結論么!當然,看客懵懂不明,學者心領神會。
王羲之是第一個推崇鐘繇的顯赫人物。他對于前人的發展在多方面,余且不論,字的大小就是重要的一面。《淳化閣帖》卷六之《汝不可言》,《寶晉齋帖》之《鶻等不佳》,尤其是《余清齋帖》之《遲汝帖》都是名副其實的“大”作。王羲之主要成就在草書行書,即使除上述之外的大多數作品,從大小而言,他的字徑都達到了漢末八分書的規模。書圣的不同凡響的確無處不在。若一定要從尺寸上給大字小字一個粗略劃分,我寧愿以“八分”為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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